算他必须要啃着桌腿度日也会带一种根本无所谓的表情。没有任何照片,也不给霍东野拍照片。不管在某个地方住得多舒服,猛然有一天他就会在半夜走进霍东野的房间把他拎起来,丢在行李箱里,第二天醒来他们可能会在另一个半球——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?想起父亲的时候,大体的回忆就是这样子的,实在不适合写在题为《我的爸爸》这样的期末考试作文里。现在,这样的父亲忽然不见了——老实说真不算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。霍东野快速环视一圈,径直来到床边,将被褥统统拉开,床垫翻起,下面露出实木床架。霍东野伸手在床板上耐心地按,从上到下,一行行仔细摸索,在左上角靠边的地方,他按出了一种空虚的感觉,那种空虚的形状,犹如他的手掌。手掌平平按下去,几乎在接触的一瞬间,没有用力,木板便应声而崩,简直如同期待已久一般,开启一个圆圆的小孔。霍东野插进一根手指,刚好够到小孔深处的东西,活像一个拉环。他心里嘀咕着:“莫非是个手榴弹?”他很谨慎地继续打破周边的床板,直到能够看见板下的东西。 不是手榴弹,甚至根本不算是什么值得秘藏的东西,一条真丝围巾,一个带着挂绳的小黄金饰品。丝巾很长,白色,上面用黑色丝线绣着莫名其妙的文字,不知来自哪朝哪代哪国。黄金饰品呈斧钺状,边缘甚至还称得上锋利,丝巾穿过黄金斧顶端的细圆环卷起来。老头是不是小时候过苦日子穷怕了,这么点儿名牌贵金属至于要藏这么密实么!霍东野叹了口气,翻身倒在地毯上,把围巾举在眼前展开细看。上面的文字如蛇形纠缠,形态诡异,倘若说是一幅幅独立的简笔画,似乎也说得通,但画面迷思比达利[ 萨尔瓦多·达利,西班牙超现实主义画家,以探索潜意识的意象著称。]的都晦涩一百倍,根本是密码级的创作。他看了一阵,将围巾放下,躺着重新打量卧室四周,看了两眼就知道,就算把这个房间拆成细胞状态来观察,也发掘不出更多的惊喜——一切井井有条,一丝不苟,精确到小数点后两百位。
回忆中非常清晰地留着和父亲为数不多的对话。从一岁还是两岁开始的,任何时候出门,他都会说:“仔细看路。”看路的意思并非仅是过马路看灯而已,他更常把霍东野丢在方圆几十公里的荒野里,寄希望于他自己会走回来。如果人家做不到,他就认为这是一种失败——这是养儿子还是打造人肉GPS?又说“要守时”,“凡事莫惊慌”……此处略去公民守则一百条,最后的重点是:“如果我失踪,记得去卧室床架里找一条白色围巾,那是寻找我的关键。”等霍东野有点脑子之后,他理所当然要问:“为什么?”做父亲的,没有无缘无故失踪的权利不是吗?应该好好工作,拿足够的生活费回来,即使不会做满汉全席,方便面总该要懂得煮的,否则要你来干什么呢?还有你这样把失踪两个字一年说三百次,本意其实是不是恐吓小孩子?霍严对此观点表示了有限度的同意,但他坚持:“我是说,如果失踪的话。”“那,怎么样算是失踪?万一你只是跑到女朋友的家里睡过头不接电话呢?”他那时还真是早熟。父亲不再解释,大概他知道自己一定没有法子从无穷无尽的问题里脱身,因此他只是简单地说: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。”现在,就是父亲所说的“到时候”。说是直觉也好,说是自大的判断也好,接到家里阿姨电话的那一瞬间,这个念头就从霍东野的脑海里破土而出,就像春雨过后竹林里长出来的一根笋一样。根本不用打电话或报警去确认,父亲失踪这件事已经发生。霍严说,寻找他的关键,就在这条白色围巾上。东野随手把黄金斧钺挂到脖子上,又把围巾翻来覆去看了几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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