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一声,打在土上,“笃”地一声,然后雨势渐渐急了。“淋漓”渐成急鼓,紧紧密密麻麻急急,打在身上衣上额上,到处都是密集的雨声。他可以看见,从对山那边,一阵狂风,将雨墙如一排箭林般吹来,一下子,他全湿了。一下子,身上、身边、四周、周围、近处、远方,都似被一阵密集的烟水笼罩住。很远的山坳那边,有户人家,茅屋上升起做饭的灶烟,给雨一打,浓得像一糊稀饭,好像实体一般凝结又上升。对山的雨,下到这边来了。这时天光已变成一种幽冥的色彩,像古画绢丝上那一种陈黄一般,而画上的山水、烟水朦胧倏忽,他就在这烟雨之中。他的双眼清晰而静定,虽在滂沦大雨的山上,周遭十里任何动静,他尽收入眼里。没有人来。王寇心里冷笑。三天之内……这才是第一天的晌午,他就来了。他葬了水小倩,敷了伤药,睡足了觉,换了新衣,准备好了干粮,就在这儿,制敌机先,先发制人,只要唐斩一来,就给他一条路。死路。杀手从来不给敌人第二条路。他永远只给人选两条路:死路和绝路。两条路是一条路,因为他也知道,万一,自己要别人给他一条路的时候,那也等于前面没有了路。无路。烟雨茫茫,所有的路,都隔千山万水,隔断重山。王寇立在雨中。雨锁断群山。王寇想起他过去的烟云,他一生里,没有喜,没有悲,只有一场场对决,他踏着松软的土质,在想:他的对手何时踏上这一块土地,何时躺在这一块土地上。他的伤大致已无碍。腹、背两道刀伤。入肉不深,不过被雨水湿透,有些隐痛。其他的伤,更属轻微,一个杀手的肉体,是没有价值的躯壳,有用的是杀手的性命。他转身望那棵大榕树,似一张巨伞,在雨中山岗上独撑。
他仔细地数着,已经是第三遍了,一共有九百多枝分岔小桠,六十条粗枝,五条巨干。这五条巨干正中两条,他要在唐斩未来之前,飞身上其中一条,然后等唐斩来到、等他到来赴约之际,他即从天而降,一刀要了他的命!从此,他就是刺客中第一高手。可是唐斩几时来?三天之内,那一天都可以,他必须忍,他必须要等。一个杀手,要用忍耐来夺取先机,要用等待来攫取人命。他盯住那棵树,就像盯住他的敌人。而这棵将会变成唐斩的敌人,无论何时,只要唐斩一到,他就会扑下夺取他性命。他越看越清晰,每一树干、每一枝桠,哪处滑湿、哪处茁壮、哪处枯萎。他上去之后,就再也不能失足。他甚至看清楚每一张树叶的茎脉。树叶翠绿,轻滴雨露,原来雨已止歇;天空云动飞忽,令王寇站在山头,有一种大地飞去的感觉。忽然当头一空,柔和且耀人的光芒,像一阵轻纱,洒落在他身上,使人生起了一种暖洋洋之意,比什么都欢愉、都舒服。感觉里就像有一个神祗在上面,王寇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匍伏在天地间的沧海一粟。这时风飞云走,些许乌云,些许阳光,一切都在急剧的变化着。王寇不喜欢这种感觉,他伸出了手,握起了拳头,要把命运,握在自己的掌里。他走到树下,树下落遍了黄叶、枯叶,厚厚的一堆,好像毯子。下面是潮湿的,风轻雨停,树叶下钻出许多好奇的小虫,在探头迅速爬行。一些蛛网,黏在树上,正趁风雨过去而重建阵图,树叶下也有密缝的白色蛛网,似一织绢的梭子,上面黏着几条虫尸。天地万物,不过是你捕我捉,你死我活的一场角逐而已。王寇想,他开始去数榕树下凸露的根须。在交手的时候,决不能误蹈中任何一节树根,或不小心踏到树根的凹孔里去,那怕是一丁点的失误,高手相搏,足以致命。这时雨水都吸进泥层里去了,被雨洗过的山丘,更是黄红得分外明爽,王寇居然看见,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,只比针眼儿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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