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野注意到大厅的东北角本来还有个佣人在抹花瓶的,一看这架势就溜了出去,看来久经考验。“小叶,你已经十六岁了,在外人面前怎么还这样信口雌黄?”那本来甜腻的音质中夹杂大量的隐忍,像燃烧着一根炸药包上浸过水的引线。叶宅已经上到二楼,闻言站在走廊边向下一探身子,阴森森地说:“怎么,你以为我到了十六岁,说的话会比十一岁的时候少一些灵验么?”继母脸色顿时惨白,看来她也必然知道叶宅出生时发生的那段小插曲,张口欲言,欲言又止,时间蹉跎两分钟,叶宅已经带着霍东野消失在走廊尽头自己的房间。他的房间是一个里外套房,大约六十平米大小,被不同颜色的挡板分割成几个相对独立的功能区,空间利用得非常紧凑利落。正经家具几乎没有,睡觉的地方也只摆一块垫子。书啊衣服啊杂志啊什么的全部丢在地上,几乎无处下脚,卧室外一个小观景阳台正对老叶的私家迷你高尔夫球场,风光上佳。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一块大约三百厘米的液晶屏,下面撂着全套最高级的Kintch全感模拟游戏机,每根线都是日本原装进口,其他地方根本不发售,换了其他人早就尖叫着扑上去五体投地要求试玩,但霍东野对这些东西没概念。“你继母真的害死了你妈?”叶宅一晃头,从冰箱里拿可乐给霍东野,说:“没有,我说着玩的。”“这有什么好玩的?”叶宅怪有趣地看着霍东野:“很好玩的,你想想,为什么明明我说的不是真的,她还每次听了都一副被抓了现行的鬼样子?”霍东野虽然不爱动脑筋,但是一点儿也不笨:“因为你爸信你。”叶宅哈哈大笑,他笑起来五官推挤到一块,像在一块黄泥地上放了个炮仗,密密麻麻炸出好几个洞来,有的黑乎乎,有的红彤彤,大白天的平常人一看也要打个哆嗦。把可乐一口气喝完,他盘腿坐在地板上,向霍东野招招手:“拿来。”白色围巾,与任何一条在真丝商店里出售的白色围巾一模一样,既没有更像一点,也没有更不像一点——如果没有上面的图案的话。
叶宅躺在地板上,将围巾高高举起,接着就化身为一尊雕像,深深地陷入沉默当中。东野无聊,喝着可乐转头四顾,在不远处的墙角看到一个iPod,屏幕还亮着。他随手抓过iPod,将耳机戴上,一面问:“你平常听什么歌?”叶宅根本不理他,两只眼睛眯成精准的一线天,直愣愣注视围巾上纠结扭曲的图案,十五分钟过去,他连一根汗毛都没有动过。霍东野耸耸肩,闭上眼睛,这时耳机里传来平滑的沙沙声,不属于任何一种音乐形式。乏味地持续着,“沙沙沙沙”,好像饿疯了的蚕虫咀嚼桑叶。霍东野小时候养过蚕,不过很快就全部死掉了。他力气太大,年幼时又不懂得控制,明明是充满爱心的抚摸,结果搞得满手都是碎尸。大概只有藏獒会是比较合适的宠物,但他所住的社区有规定,居民不能豢养大型危险动物。老虎狮子藏獒豺狗中华田园犬,统统不行。东野很为中华田园犬打抱不平。这种沙沙声毫不动听,但不知为什么他一任自己听下去。渐渐有轻缓的呼吸声传来,气息极为悠长,在进出之间,相隔很久很久,而且简直轻微得听不到。他闭上眼睛,聚精会神去追踪那呼吸的质地。真奇怪,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。在什么地方听过吗,或者遇到过呼吸得这样圆融流转的人?仿佛一根丝线将霍东野的意识勾住了,全情投入到那呼吸铺就的道路上去,一路狂奔,狂奔,前方仿佛有重重迷雾,不知终点何在,而迷雾之后所藏匿的,也许是难以想象的巨大诱惑。忽然他听到耳机中传来一声脆生生的笑。然后有一只手拍在东野的肩膀上,透过T恤都能感觉那手心的冰冷。霍东野睁开眼睛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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