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喜
曾在《布老虎青春文学》以及《萌芽》杂志发表作品多篇。著有长篇小说《西西里战役》等。
顶多天涯顶多海角
文/四喜
我们青梅竹马,两家住在同一条弄堂里,对着门,从爷爷那一辈儿就认识了。可是我和他几乎没有说过话。他从小就人高马大,整天拖着两条擦不净的鼻涕,半赖在地上打玻璃弹子和拍洋纸,能把一条蓝裤子穿成黑色。我暗暗替他算过日子,头发长到遮住了脖子,两个月没有理过头发。他爹和我爹,是吃老酒的朋友,几粒花生米就可以从天黑说到天亮。他家里头三个姐姐,都打扮得十分干净,唯独他是个例外,我太不喜欢这个人。
我一出门,人见了都说我长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,白净皮肤,高瘦个子,细细弱弱,留着及腰的头发。娘十分宝贝我,作下许多规矩,隔一天要洗一次长头发,夏天不能穿太小太紧太短的衣物。她当我芭比娃娃似的打扮,天热的时候,我一味地只穿素色,要么就是白底子带小圆点的连衣裙,那样最衬我的模样。
他家种了很好看的蔷薇花,天气一暖,满墙满屋檐地到处开。再热一点,太阳花就开了一院子。每年夏天一过,爹总是遣我去他们家要些太阳花种子。很小的时候,不知难为情,进了他家的门就喊,来要太阳花种子。他爹就让他拿纸包了些出来,有很多包,每个小纸包里一种颜色。他拿出来的时候,一包一包递给我,对我说这个是红色的,这个是橘黄的,这个是白色的。我说谢谢,也不愿意用手去接,兜起连衣裙,让他放进裙兜里。后来年纪大一点了,死活不肯再去。他爹来我家和我爹喝酒的时候,说起他,说他在学校里和老师顶撞,上课迟到,不肯写功课,放了学就在外头游荡。
他和我一个表哥是同学,那时候每逢暑假,他们都整天凑在一起,挖蚯蚓钓鱼,捅马蜂窝,垫上两块砖,赤了脚站在泥地里,玻璃弹珠清脆一声响击中砖头,嘴里高喊”击中——”抓蛐蛐的时候,他拿烟熏,然后泼水,再不成,就和我表哥背对着我,飞流直下。这样抓来的蛐蛐,我好几天不敢用手去碰。
他们总是支走我,只容许我站在门后远远看他们玩耍。我其实十分眼馋,慢慢慢慢就会移到他们近处。我的干净裙子和雪白袜子不容许我像他们那样在泥地里撒野,我就蹲在一边看他们赢来的彩色弹珠。我只记得有那么一回,他走过来,一声不响递给我两粒弹子。我正要伸手去接的时候,表哥在一边说,别给她,这个一碰就哭的爱哭鬼。他却一把?开我的口袋,把弹子丢进口袋里。他的手都是泥,那么黑,弄脏了我的衣服,我一急,真的哭开了。表哥一脸得意,他转身就走。以后在我的印象中,他再没和我说过话。
我在学校里学着看敞开的青蛙肚子里的脊椎的时候,他学会了抽烟。早上去念书,路过他家门口的时候,见他半赖着坐在椅子上,叼着烟,一本教科书哗啦哗啦扇着。他偶尔会抬起眼皮来打量我,从头至尾,然后顾自己莫名其妙笑一声,仿佛看穿人似的,让人心里发毛。
再后来,我听娘的话,去离家不远的一个大城市念了书,那里的男孩子笑容谦和,斜背着包,每天预演练习以后的人生,以后他们都会处事不惊地坐在三十八楼小口喝着咖啡。我每年一个人来来去去回家,一直保留着以往的习惯,??的衣服,低眉顺眼,问三句答一句,一急就流眼泪。我没有如家里人所愿,让那个城市里的某个男孩子牵着我的手风光回家,往后的日子就会一眼望尽。我不喜欢从一头望得到另一头,那和我家门口的弄堂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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