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却总是徒劳。她愣怔地站了一会儿,终于双膝落地,在床前跪下,像个孩子似的埋头啜泣起来。
夺罕心中不忍,几乎要伸手推窗,唤她的名字。
你想对她说什么?小声音从虚空中浮现,冷冷嘲弄。说你就是那棵树?说你在树上偷看了她整整六年?她是个可以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人,你又算是什么呢?她甚至没见过你的脸。
我又算是什么呢?夺罕自问。
他知道,在宫中侍奉方鉴明的人并不多,不过数十,宫外埋伏的暗线却不知其数。朝臣都管他们这些人叫做黑衣羽林,即便在自家静室议论起来,也需小心翼翼,又是疑惧,又是痛恨。
夺罕低下头,只是把紧握的指节抵住墙面,把全副力气都无声地使到那糙硬无知的土石上,恨不能一拳拳尽情捶打下去。除了起死回生,他本可以替她做任何事,易如反掌……但这一切必须隐藏在阴湿的角落里,绝不能为她所知。
良久,窗内的柘榴终于站起身来,用衣袖擦干红肿的眼,开门出去喊人帮忙。
望了她的背影最后一眼,夺罕离开了那扇微光朦胧的窗,返身回到静默的黑暗中。
次日,奉方鉴明的手令,夺罕与两名年轻的检肃吏一同化名远赴宛州,寻找顾大成旧部谋叛的证据。
一生中,值得悔恨的事情数不胜数,但这是他日后最不愿想起的一桩。
就在夺罕离开禁城的那一天,盲眼的绣师也被送还原籍安葬,三十一名弟子在宫门长跪叩头送别。午后,从帝旭居住的金城宫来了一位内臣,褒扬了弟子们的感孝尊师之心,并当场赐下每人一盏杏仁茶,饮下杏仁茶的年轻绣女们当夜全都失了明。皇帝一向是任性的,宫中没有了盲绣师,他便要自己造出来。
夺罕两个月后返回帝都,方鉴明遣了两名霁风馆的人时刻跟着他。夺罕深夜推门踏入那名传旨内臣的寝室时,那两人仍然紧随近旁,面无表情地看着。
内臣的鼻子被夺罕两指死死捏紧,不能进气,却又畏惧送到嘴边的剧毒粉末,不敢用嘴呼吸,只得在他两臂的钳制中可怜地抽搐挣扎,死去的时候面目早已青紫。
“你们说,他是被毒死的,还是被憋死的呢?”夺罕放开手,让尸体滑落到地上。
“大公子,请您适可而止。”两人中的一人低声说道。
“他是不是告诉你们,只要不杀皇帝,随便我要取谁的性命都可以?”夺罕挑衅地盯着他们。
与他同样身着黑衣的两人都没有回答,麻利地从内臣床上扯下被子,卷裹着尸首抬了出去。
夺罕回到霁风馆时,又是夜里。远远看见校场上燃起两列火盆,海市拉开一张六石的硬弓,眯眼瞄准百步外的草靶。她性子太急,春天落下的肩伤还未大好,为防旧创复发,方鉴明站在身后,左手替她稳住弓腰上的望把,右手握住她张弦的右手。她的箭术是方鉴明传授的,两人同挽长弓,犹如紧贴的形与影,连气息都匀和如一。
女孩身量已到方鉴明肩头,火光烈艳,在她蜜金色肌肤上更添了一重胭脂颜色,男装正适合她纤瘦的身形,像个爽秀照人的少年。
七月正是柘榴花树盛放的时节,晚风徐来,落英扬坠如雨,洒得人满头满肩。一瓣残花恰落在方鉴明鼻尖,海市是孩子心性,转头看见,禁不住就笑了。箭仍在弦上,她腾不出手来,顽皮地仰起脸,呼地从他脸上吹去了那点碎红。
箭飒然离弦,却没有中靶。
方鉴明肩背紧绷,温雅面容上仍残留着方才那一瞬的愕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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