孑孓都比较活跃了,偶尔塘里的鱼会遽冒上来吐一个泡,像禁宫里一个嫔妃在偷偷叹了一息。天天如是,日日如此。三缸公子温若红来给她探病,唐拿西常来鼓励她多练习暗器,不能因功力不济而荒疏了,雷以迅过来看看她,像看一只他一手养的鸟雀,然后不表示不满意也不表示满意的就负手去了。每日如常,每日如斯。她仍有给窥视的感觉,好像体内有着另一个人,监视她一举一动,今天一不高兴就吃掉她半个内脏,然后明天一个高兴时又吐出一颗不属于她的心。日子天天如是,毫无新意。她的体力,算是一天比一天恢复了,但病却似一日比一日更重。她想回家。她很想回家。但她病没好,廿四叔当然反对。她也自知病成这样子,恐怕也走不出这些月门、回廊、荷池、花圃,她有点觉得这像是一场幽禁,但她又不忍误解要帮她的人之好意。天天如是,岁月惊心。她闲时无聊,看着一只蚂蚁,从阶前爬到假山之后,好像跟着她就可以回到蜀中唐门,或者她会把她的音讯带到浣花萧家。天天如是。
其问她也和花点月见了几次面。几次都是花点月来找她。她和花点月很谈得来。花点月是个很奇怪的人。他好像熬过许多事情,所以好看得却有历尽沧桑的感觉,但其实他还很年轻。她更不明白从花点月住的“活房”自己住的“移香斋”那么近,花点月却为何还是要乘座舆来?“你会病好的,”花点月常常安慰她,“事情坏到了尽头,就是好的开始。”“为什么事情坏到极点了,不也照样坏下去呢?”唐方反问他:“你怎么知道否极一定就会泰来?”“因为这样想,就会对自己好一些。”花点月的回答很坦诚,“凡是对我们心情有帮助的事,不妨多想一些。”唐方只好想自己明天就痊愈了。那时,她就可以纵身越过荷塘、越过柳枝、越过围墙……回到她那小小的江湖,大大的天下去……这样想的时候,一面哼着首小调,她的眼睛也注目向远处。这样一看,她才看到远处假山后有一个人也在看她。眼神很奇特。这人让唐方觉得有些眼熟。却似在哪儿见过呢……?这人看着她,眼神快要给毒哑了似的,吞吞吐吐着一些奇怪的讯息。然后,他捂着脸容向她伸了一伸一只手指,就转过脸去,就像完全没看见过她的样子。他不是那次在一风亭败给自己的那个人吗?他伸手指干什么?真是个怪人!唐方也没细想,过了不久之后她就忘了这个人。可是,这刹那间的相遇,却教徐舞怎生得忘?……那天,自唐拿西着人扶走唐方之后,他就茫茫然像给抽去了魂魄,无枝可栖,无可适从,直至有人唤他:“徐少侠。”徐少侠……?他费了好大的动,才弄清楚原来对方叫的是自己。唤他的人容色凄厉,但腮边也有一双酒涡。这酒涡跟唐方是一样的,只不过,她绽在唐方脸上,像漩涡里一个美丽的梦;挂在这老人颊边,就像树干上的两个痂瘢。徐舞定过神来,问:“阁下是……”那老人道:“我是唐悲慈。”唐悲慈名动天下,暗器手法,出神入化,武林地位,也非同小可。据说,近年来,能直接受命于唐老太太行事的人,唐悲慈是极少数中的一个。徐舞没精打采:“可是我不认识你。”唐悲慈道:“可是我们却认识你。请借一步说话。”然后他加了一句:“是有关唐方的事。”这最后一句话,完全打动了徐舞。徐舞跟唐悲慈走到一风亭后山的屏风岩下,唐悲慈身后还跟了一个眉目英朗、鼻子又高又勾又削又挺的年轻人。他下巴有一抹刀痕,看去还有点俏丽。唐悲慈说:“他是犬子,叫催催,轻功还练得不差。唐方练的是‘燕子飞云纵’,他练的是‘燕子钻天’,都曾得过老奶奶亲自点拨的。”徐舞压根儿就不喜欢任何人跟唐方有任何相似之处,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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