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,粗声喘着,血渐渐涌上喉头,噎住气息。谁拿走了他的刀,耳边有人在说话,听不清了。血泊在水面铺开,视野一片猩红。
那是灯笼的猩红。
天享元年,帝旭将都城由霜还迁回天启,苏鸣随驾入城。
父亲苏靖非常去的那家青楼竟还在,艳帜高张,门口挂的宫样灯笼红得如同有毒。父亲痴迷的那个歌姬也还在,和他同岁,二十七。记得当年她原是只卖艺的,想要一亲芳泽,只有为她赎身,而那价钱简直足够买下半座天启城。那天苏鸣点了她的名,问价,鸨儿却绝不肯收他的钱。他苏鸣是帝旭身边的六翼将之一,位极人臣,权焰熏天,传说很快就要授大营主帅的虎符,若是分派了京畿营,岂不就把他们的青楼捏在手心吗。
天启城经过八年乱世,各路军爷来去多次,歌姬当然不再保有处子之身,歌声却仍婉妙绝伦。那天夜里,苏鸣两手握住她纤细动人的腰肢,俯首端详她的容貌。他脸上豆大的汗珠往下砸,落进歌姬碧清的大眼里,她却不敢眨上一眨,她怕他。
苏鸣把头埋在她白皙瘦弱的肩上,闷声发笑。歌姬不知他在笑什么,禁不住颤抖起来。
父亲变卖了所有姬妾和私生子,搭上全副家财,仍买不到一夜春宵,买不到美人展颜一笑。倘非母亲已死,苏鸣逃走,恐怕也在被卖之列。改变了苏鸣一生的这个女人,如今却在他身下发抖,寸缕不着。如此冰冷的拥抱,却令他觉得前所未有地销魂。
苏鸣喉咙里呛出一串带血的笑声,北陆初冬的寒冷河水拥抱着他,将躯体浮起,他逐渐不再感觉到肉身的重量。他脸朝下,淹死在自己的血泊里。哑巴蹲在河边刷锅,白沙摩擦黄铜,发出枯涩而酸楚的声响。
儿子在身后说:“阿爸,那我走了。”哑巴转回头来看他。儿子真高,比他妈妈都高,到底是像谁呢。十一岁,算是成人了,在崭新笔挺的皮袍子里拘束地站着,左肩和两肋上捆着坑坑洼洼的旧皮甲,是两头羊换来的。
儿子走近了些,一脸绵羊似的羞涩表情,头发也永远像遭羊啃过一样,乱七八糟。哑巴搓净手上的湿沙,用指头替儿子梳了梳。
男孩腰间只挂着朴素锋利的短刀,没有成年牧民惯用的三尺弯刀。哑巴皱起眉,戳戳束带上空着的皮绳扣绊,儿子明白他的意思,微笑了。
“法特沃木说了,等我进了游哨队,他们会想法子给我找把刀。”哑巴嘴里无声地嘀咕着,两手绕到自己腰后,从厚实棉袍里笨拙地解下一柄刀,递到儿子跟前。男孩伸手就抓,哑巴用刀鞘打了儿子的手心,啪地一记清亮声响。
儿子迷惘地缩回手,看父亲两手托着刀郑重送出,示意他用同样的动作接下。男孩照办了。刀不是弯刀,入手沉重,顺畅笔直的流线,只在刃尖有一抹凶险弯翘,仿佛动物的獠牙。
男孩抽出刀瞧了瞧。这玩意的年岁一定比他还大,出过锈,又被磨平了,斑驳丑陋。
“这是刀吗?”儿子有点失望。
哑巴知道儿子在想什么。他自己也有过这个年纪,那时候只喜欢亮晃晃白闪闪的新家伙,不论趁不趁手,先有一股威风。他叹了口气,仔细把刀系在儿子腰上,拍拍儿子肩头,让他去。男孩风一样跳过草堆跑了。
转场的大队明儿就要到了,儿子却连一天也等不了,急着要去与游哨队会合。往后打仗的日子多得是,多得能让你想抹脖子……这会儿急什么呢。哑巴嘴边层叠的皱纹微微扯开,现出一丝苦笑。
他回身蹲下,接着擦那口锅。铁河在脚下缓缓流淌,水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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