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德
80后代表女作家之一。出版有短篇小说《沿着我荒凉的额》;长篇小说《钢轨上的爱情》《离》等。现居上海。
路锡甫的秘密
文/苏德
六十年前,当我躺在白色阁楼的小床上和茉莉讨论关于衰老问题的时候,我的皮肤还是光洁整滑的,乌黑的短发蹭着枕巾。那时我穿着第一次见英灏时穿的破旧恤和牛仔裤,神情呆滞,四处找寻回忆。那样的恤上还残留着英灏的血迹,牛仔裤上磨破了的洞显然要比剪刀剪出来的凄凉许多。当时的茉莉是怎样的呢?她应该散着一头披肩的长发,脸色苍白,表情严肃,反驳道:米兰,你才十八岁。
茉莉应该穿着音乐附中合身的深蓝校装吧,胸口扎着褐色领结,又细又长的双腿垂在床沿边,脚踝上裹着一双白色的棉袜。那样的我们如果走在大街上,是绝不会被人联想到一起的,因为看起来就是完全不相干的两种人。
茉莉常常说这辈子也许最不应该就是交了我这样一个朋友,可她又说,说实在的临死前,除了我,她没有朋友。可那于我又何尝不是呢。
那天我对茉莉说觉得自己开始衰老。我躺在小床上,外面的风呼呼地吹,和窗户上的铁框互相厮打,发出让人心寒的声响。我望着天花板,那说不定在某天就会坍塌下来。英灏低音提琴的残骸还散在墙边,是茉莉一片一片从路边捡回来的。
我说这些现在没用了,因为英灏不会再?了。它们拼凑完整的时候,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一块硕大的烂木头,音也不准,除了英灏没人能演奏它。何况现在它四分五裂的,我说你能找到一个可以?破琴的英灏么?你找不到。
我觉到自己要哭了,脸上细微的神?开始疲惫地抽动,为眼里的泪水准备道路,可瞳孔深处有的只是皲裂的河床。所以我只能微微张开嘴唇,露出发白的舌苔,或者竭力想唱那首《w》,如同英灏在身边?琴时。可没了音乐,我又忘了歌词,这样的歌让我怎么唱呢?
提琴边是一只磨花了的头盔,我曾用记号笔写着的也已?被地面和黄沙磨得面目全非,每个字母都如同打了败仗的老兵,残缺着胳膊或者腿。这是英灏的头盔,我们恋爱的那天学着电视剧里的情节互相买了一只头盔,在上面各自写下:和。英灏说,等着吧,一定会有摩托,一定会有好生活。
当时英灏在一条地下通道里?低音提琴,摆着小篮子收集各种钱币。我们掏钱买了头盔后,就只能在168小饭店里合吃一碗加了酱油的蛋炒饭,最后还是英灏记起了这天是我的生日,·遍口袋搜罗出五角钱加了只荷包蛋。那时的我们一定不会想到一年之后英灏真的有了辆二手摩托,也不会想到我的生日在两年后竟成为英灏的祭日。在这一天,我失去了英灏,不见了美丽老师并从此六十年无法行走。
一切都是因它而起的,我们的爱情,还有载满希冀的未来。
如果没有这只头盔,英灏是不会想到要攒钱买车的吧?那样他就不会开着摩托和运沙车擦身而过。可如果有了这只头盔,英灏是不会后脑着地活活摔死的吧?因为他还要?琴,还要听我唱歌。
我对茉莉说,把头盔丢掉,我不要见到它!它害死了英灏,我是帮凶!
茉莉走过去拾起头盔,坐在地上,把它放在下颚和膝盖间抱着,说:你别这样,真的,米兰,请你别这样。
她的背?成一道柔和的桥背,从窗玻璃穿进来的阳光迫不及待地抚摸上去。茉莉的哭泣是有眼泪的,我曾不止一次地和她辩驳哭得出眼泪是种多么幸福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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