件事情任待燕连想都不敢去想。买一个奇台的帝姬要花多少钱?买她来干什么?做侍妾吗?当奴隶吗?给马夫洗脚吗?替他暖床吗?供他炫耀吗?这一切,又会开出什么价钱?宗亲家里的女人又值多少钱?年轻的值多少?会填词的值多少?书法造诣比男人都要高的,又值多少?喉头间的苦涩,让任待燕感觉仿佛身在牢笼之中。在远处,他知道金河一定在晨光中闪闪发亮。金河在这里划过一道漫长的弧线,滚滚奔向大海。路两旁过去种着榆树,一直通向河岸。如今榆树都被阿尔泰人砍倒,劈柴烧火了。整片平原上,目力所及,全都是番族的毡包和马场,城西和城南也是这般情形。此前据估计城外大概有八万骑兵,大部分都在城北。在那一个个不眠之夜里,任待燕设计过一份份作战计划。西面的阿尔泰军规模较小,如果赵子骥能从西面悄悄带来一支部队,他们就可以里应外合,打他们个措手不及。番子骑兵不喜欢夜战,那就趁着夜色,干净利落地狠狠捅他一刀。任待燕率领自己麾下骑兵和城中禁军将士从西南两壁一拥而出,这时赵子骥就可以攻击他们的后军。城中禁军素质一般,也不受他节制,可是,只要领兵有方,还怕他们不为奇台奋力一搏?奇台军可以利用焰火照亮天空,惊吓敌人,同时帮助自己辨认敌人——夜间作战危险之一,就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旷野中误伤友军。他也可以安排弓手上城墙,当大量敌军打算绕过城墙、支援别人时,弓手就居高临下,向他们撒下箭雨。城里善射之士不算多,但也有一些好手。任待燕的部队将不得不以弱击强——不得不如此,不得不离开守备完善的延陵——但倘若命中注定要战死沙场,那他们也将奋勇作战、马革裹尸,赢个生前身后名。他们将为奇台的将来而奋斗。在那个将来里,这场番族入侵,这冰冷、坚硬的悲痛将不过是一段插曲,是那过往的千百年历史中的一个黑暗的篇章,却不是奇台的终结。只要他获准出战。既然不是天子,也就只能止步于此。实际上,任待燕心想,即便是天子,也只能做这么多了。他骑着马,跟在皇子身后,低着头,眼睛始终警惕着四周。他来这里,还有一个他几乎不愿意承认的原因。他必须多加小心,并且祈祷自己好运。西王母远在接天山峰之上,一定会赐予这里的人们一丁点儿好运气吧?通衢两旁的阿尔泰人,大部分人的个头都比任待燕那年夏天见过的萧虏人要矮小。他们前额和颅顶的头发都被剃掉了,左右两侧和后脑勺上则披散着长长的头发。这些人都没戴头盔。其中有些既没穿袍子,也没穿马甲,得意洋洋地打着赤膊,借以证明自己的强悍。他们都佩着短弓短剑,大部分人都骑在马背上,尽管这会儿根本没必要上马。任待燕心想,这些人倘若处在开阔地却不骑在马上,一定感觉十分不自在。这一点也让任待燕确信,只要趁夜出城,与番子打一场近身战,仍然有获胜的机会。
平心而论,就算赵子骥带来了援军,任待燕自忖也是毫无胜算。番子骑兵数量庞大,并且个个老于战阵,而任待燕连自己的部队都没法合兵一处。他在脑子里已经把这一切前后思虑过无数遍,如今已经无法可想了。他正护送着一位皇子出城,而皇子的目的地不论是汉金城下,还是番子的北方,到了那里,他都将难逃一死。皇子也明白这一点,看他脸色就知道了。任待燕真想对他说“别让人家看见”,可他不能。苦涩,就像劣酒里的糟渣。阿尔泰人有的在通衢两旁,有的稍微远些,看着车队缓缓前行,都指着车上的财宝,咧着嘴大笑不止。车上的金银珠宝闪闪发亮,那是映在赎金上的太阳光。满载负荷、嘎嘎作响的大车被赶着来到番族营地的后面,距离金河不远。任待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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