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杀人的欲望,想要把阻挡眼前的一切全都一刀两断。他想要醒来,想要离开这黑暗,但等他睁开眼睛,却发现,现实世界同样漆黑和闷热,甚或更黑、更热。往事如大雨般纷至沓来。草原、奔跑的狼、烈火和战旗、倒下的马。全是动荡的生活。单纯而暴烈的生活。“记住那些东陆人。他们修建栅城,隔断了一片又一片原本可以自由奔驰的草原。你们饿着肚子像狗一样在贫瘠的草地上徘徊,四处寻找食物,睡在泥地里,杀死自己的兄弟,都是拜他们所赐……”营地里每一个小孩都是草原各部族选出来的孩童,跋涉千里送来的。他们在原部族都会被注销户籍,标注上死亡的符号。对于他们原先生活的那个部族而言,他们都是死人。那时节,东陆对北陆蛮国使用羁縻制,他们战胜不了草原人的精锐骑兵,于是改用美食和歌舞麻醉蛮族人的贵族,虏获他们的心灵,册封他们的大君为蛮可汗,最终在悖都设立了羁縻州和多胡营监控蛮人。羁縻州都督是个文官,手握军权的多胡营统领才是事实上的草原霸主,其中又以右部督为重。农耕人开始在草原上修筑栅城,开垦矿山和农田,绿色海洋上冒出了越来越多农耕人的炊烟。而青壮年男子,却要编入东陆的军队,不是被送去对抗羽人,就是到各地服苦役。如果这些人不死,同样要被送入这巨大的绞肉机。
草原就这么失陷了。“记住那些东陆人,他们在悖都寻欢作乐,手掌实权。蛮可汗剌贵是草原人的头马,却从没上过战场,他只喜欢在宫殿里点燃高高的篝火,喝得酩酊大醉,跳舞通宵达旦……忘记了饥饿和屈辱。”杀人的刀子有两种,一种是提在手里杀人见血,另一种是藏在心里的,杀人不见血。用心去杀人,比千军万马还有用,还要狠。而这把刀子早就悬在蛮族人的头顶上了。以仇恨为食的这样一个小小的营地里,培养出来的战士们是可怕的。孩子们一天天地长大,他们发矢能击中太空之鹰,黑夜抛矛能击中海底之鱼,他们视战斗之日为新婚之夜,把枪尖看成美女的亲吻。这就是草原人的生活,但这又不是草原人的生活。真正的生活在等着他们。一天夜里,独狼率领他们袭击了一个人族栅城,草原人的骑兵在风和火中来往冲突,高喊着:“敕勒,敕勒,敕勒!”他们将里面的居民全部杀光,妇孺也不放过,捣毁房屋,杀死耕牛,填塞水井,然后放火烧毁了营房和栅栏。云胡不归那时候只有十二岁,在战斗的前半程里独自杀死了四名守卫。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潜伏的力量。那是从身体深处冒出来的火焰,蛮横又残忍。它尚未长成,却能驱使着他将对面的每一个人,连人带马,一刀两断。即便在交战当中,他也害怕那种无法控制的感觉,最终夺路而逃,顾不上同伴像看一个逃兵那样看他。杀戮之夜后的第二日,独狼将云胡不归单独叫了出来。“今天不训练,我带你去一个地方。”他们骑上两匹马,走了一整天,傍晚时分,他们渡过一条弯曲的河。“这里叫龙牙河。你要记住这些名字。”他们穿越深及马背的长长黑草,爬到了一座低矮的山上。“这叫有熊山。你要记住这些名字。”有熊山上的邃黑色阴羽草,好像巨熊在风中耸动的毛发。风吹过草地,长长的黑草弯下腰,飘来阵阵清香。在深深的草丛中,他看到了那些岩画。那些岩画存在了上万年,是草原人最早的祖先留下的。那时候尚无金属锐器,游牧人仅凭石具在坚硬的玄武岩上磨砺线条,每一笔都要付出巨大的艰辛。这些岩画大多刻画的是蛮族战士,他们赤裸全身,做骑马蹲裆式,脸朝东方,右手持刀剑,左手高扬,仿佛就要发起冲锋。云胡不归伸手抚摸那些孔武有力的战士,强健的生殖器从他们的胯部垂挂下来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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