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非命了。我们的命,不光属于自己。”他走出了囚室。这里似乎没有别人了。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。他坐在长凳上,背对着窗户,胳膊肘撑着桌子,手一直捂着眼睛。他感到头晕目眩,就像脑袋上挨了一记重拳。他有过这样的体验——儿时在家被哥哥打,在水泊寨的多年生活,在战场上。他拨开垂在眼前的头发,四下看看。门一直敞开着,桌上摆着两杯酒,烧酒炉上放着一只酒壶,炉火已经熄灭了。床上有一件毛皮衬里的大氅。似乎已经没有人燃放烟花了。一定很晚了。他想。他揉揉眼睛,把长凳搬到窗口,站上去向下张望。山下的城里还能听到响声,不过此刻星空下的西湖上却是一片漆黑。他从凳子上下来,打了个寒战。然后他意识到,自己一定是真的吓了一跳,并深深地感到困惑——屋子里似乎闪过一道光,这光显然不是来自油灯。他想到或许是鬼魂,是亡灵。据说,狐魅自己身上就带着光,只要乐意就能放出一道光芒,引诱走夜路的人随他们而去。有些鬼魂也可以,据说鬼魂的光是银白色的,就像月光。今晚没有月亮。正月初一,新年伊始。他想起马嵬的岱姬。当初要是随她而去,也许到最后,他会活着返回人间,回到另一个年代,不是当下,桌上也不会摆着这样两杯酒。他突然记起来,有些传说讲的就是这类故事,高高的大门为故事里的主人公敞开,他们可以看见另一个世界里射出来的光芒,那是他们将要前往的世界,而他们那时尚未死去。门。囚室的门敞开着,杭宪说,走廊尽头的门也敞开着。他还有件带兜帽的大氅,可以让他遮蔽面容。他知道该怎样逃离市镇,但凡是个合格的山贼都知道该如何逃跑。他看看那两只酒杯。杭宪说,两杯都喝下去会快一些。他还说,我们的命,不光属于自己。这人不坏。不得不承认,他算是个好人。任待燕以前也认识一些好人。他想起自己的朋友,想起纵马驰骋时迎面吹来的风,想起一起等待天亮的战斗,还有等待时心脏的跳动。美酒的味道,有时也会喝到劣酒。竹林,阳光透过竹叶照下来,竹剑。母亲揪扯着他的头发。人如果把关于自己的一切都抛在身后,那他还能生活吗?如果他尝试着这样做,到头来他会被人发现吗?万一被人发现了,又会生出哪些变故?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吗?成了一个谎言?可是奇台尽管失去这么多国土,却仍旧幅员辽阔,这么大的地方,还藏不住一个有经验的山贼吗?他想着奇台。头脑中一下子掠过奇台帝国的广大图景,仿佛他像神仙一样在帝国上空、在群星之间翱翔,俯瞰着下方辽远的大地,失去的故土山河,也许有一天,这些土地终将失而复得。
他想起林珊,不期然遇到的人,想起她那份叫他受宠若惊的真诚,还有她的情意。即便是此刻,在这里,耳边还是会响起她的声音。这世上偶尔还会有一丝甜意。最后他想起了父亲。父亲在遥远的西部,在老家。那里是所有河流的起源。他已经太久没有见到父亲了。梦想会牵着人远离故乡。荣耀与责任,尊严与亲情,他心里想着这些东西。趁还活着,尽力而为吧。他想。接着端起手边的酒杯。任待燕的尸体一直都没有被人发现。这可能是个幌子,以免百姓为他修建祠堂,供人烧拜。这类事情有时会让朝廷名誉受损,会让人疑心朝廷在这件事情中的意图。不过,找不到尸体也可能引出许多传奇,许多野史,因为我们都需要英雄,都渴望英雄。于是,到最后整个奇台都遍布祠堂神龛,供奉着都统制的塑像——有些骑在马背上,有些则仗剑而立。这些庙宇外面往往还有一个人像,跪在地上,低着头,双手反绑,那是宰相杭宪,大奸臣,有人说他下毒,有人说他派出刺客,总之就是他,违背中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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