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向一边。他说:“我不是皇帝。我当然不是,我也没这个野心。可违抗君命就是造反。”他看向对面的人,两只满是伤疤的手摊平放在桌子上。“于是你回来了,你明知道自己命——”“不,不是这个。我可没这么大义凛然。你刚才告诉我的,我当时并不知道。当时谁也不知道议和的条款有哪些。”“我觉得你知道。”杭宪郑重地说,“我觉得,不管是通过什么手段,你就是知道,而不论如何,你还是回来了。为的是彰显一个士兵的忠心。”任待燕摇摇头说:“相信我,我一点儿都不想死。”“我相信你。不过我同样相信,你感到一种……用你的话讲,沉重的责任。我刚才说过:你是奇台社稷的栋梁。”“所以你带了鸩酒来?”他本该大笑才对,起码也会微微一笑,可他似乎笑不出来。“我还把身后两道门都敞开了。”“这可称之为,一番好意。”杭宪却笑了。“你比我还顽固。”“我父亲教的。”“家父也是这样教我的。”两人你望着我,我望着你。杭宪说:“你今晚如果离开这里去了别处,那就从此隐姓埋名,从人前和历史中消失。任待燕,我很乐见自己没有害死你。”任待燕吃惊地眨眨眼。他的心跳加快了。“隐姓埋名?该怎么办?”杭宪的神情十分激动。就算囚室里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,也还是能看得出来。“头发换个颜色,蓄部胡子。穿身道袍去当道士。回泽川种茶。我怎么知道?”“叫我认识的人都以为我死了?”“叫所有人都这样以为。就好像你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,离开了这个时代。这一点上,你大可以相信我。”
“那要是我万一被人找到了呢?要是哪个士兵听出我的声音呢?要是遇上过去认识的山贼呢?要是有人曾经见过我背上的字呢?要是消息传出去,人们都来找我呢?要是有人到处说,任待燕还活着,就在南方,而你对百姓课以重税,把新的商品收归官营,做些叫百姓记恨的事情,又该怎么办?”轮到杭宪稍稍闭上眼睛了。他说:“我们一直在做百姓记恨的事情。我想,我情愿担这份风险。”“为什么?这太愚蠢了!要是令尊——”“要是家父,早就把你屈打成招了。就凭我在这儿说的话,他就该去官家那里告发我,还会亲眼看着我被砍头。”“官家。你……怎么向官家交代?”“就说你今夜在这里被杀,尸体被烧掉了,这样就不会有人来埋葬你,缅怀你。”“烧掉,被当作是奇台的叛徒?”杭宪摇摇头。“我跟大理寺的官员都交代过了。没人想判你卖国,任待燕。”“总会有人被收买的。”“的确。不过你太过重要,我需要一个万人景仰的对象。如今是建朝之初,这些事情有大作用。”“可如果我消失了,在世人眼中,你不就成了谋害一代名将的凶手?”“一代名将,不错。我想官家会在公众面前表现得悲痛万分,会雷霆震怒,然后把罪责扣在——”“宰相头上?”“更可能是这里欺君罔上的看守头上。”“因为官家用得着你?”“是,用得着我。”“你得找几个欺君罔上的看守,砍掉他们的脑袋。”“这没什么难处,都统制。换个由头,他们还是要掉脑袋。”“是说我真的死在这儿?”同平章事点点头。“总要有人被抓来顶罪。”稍停片刻,杭宪站了起来,任待燕也一并起身。杭宪低下头,看看桌子,和两只酒杯,说:“我听说,不会有痛苦。两杯都喝下去还会快一些。”杭宪不等回答就转过身离开。到门口时,他脱下自己带兜帽的毛皮大氅,把它丢在小床上。他犹豫一下,最后一次转回身来。“这也是我所坚信的。如果同他们开战,就会有血,有火,有兵祸,有饥荒。战乱会绵延几代人之久。这次议和,我们做出这么大的退让,就像死一样艰难。不过不再会有老人幼儿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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